壹 滏阳(1/2)
壹、滏阳
时间大抵是在六月末。
宛若落下天空的火雨,焦烂的阳光一如既往地烘烤着大地,为这片河川交错、湖泊遍布的泽国之地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洛水之滨,江湖人称“侠都”的这座城,也一如既往地热闹着,自由与秩序莫名而融洽地同时存在于这座城内,宛如许多年前一样。大街小巷上都可以看到男男女女结伴而行的年轻侠士,他们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新一代,是不断注入这偌大江湖中的新鲜血液,是这个江湖的全部未来。
“甚好,甚好……”白发苍苍的老翁微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目光从身边的窗口收回,看向方桌的对边,两对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扑扇着,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
“你们两个娃娃,不好生在塾里念书,每日都跑过来找老朽做什么?”老翁装成生气一般瞪了瞪眼,吓得对面的那个小姑娘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就好像他刚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似的。
“玉爷爷,我们自然是来听您讲故事的,”另一个小男孩却一点都不生惧意,反而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扒着桌边探过脑袋来一脸期待地问,“玉爷爷,您上次可是答应过我们两个呢!只要塾里的默写能拿前三名,就给我们讲新的剑侠故事听!”
“老朽可没让你们翘课出来听故事,”白发老翁撇了撇嘴,“不讲不讲!如若你们塾里的先生找了来,老朽可要被那读书人骂成误人子弟的老不死了。”
“王先生才不会骂您呢!”小男孩有些不高兴地对老翁辩解道,“而且今天先生家中有事,给我们放了一天假,我们也根本没有翘课!”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说着小男孩还伸手捅了捅依旧缩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是不是,灵儿,我是不是没跟玉爷爷讲假话?”
小姑娘还是没敢说话,只是急忙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少年时,读书习武还是更重要一些,”白发老翁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老朽也是怕耽误你们的前程,到头来你们要是后悔了,还能把老朽从坟堆里刨出来讨价还价不成?”
“那玉爷爷,我和灵儿可是都拿了上次默写的前三名!”一见有门儿,小男孩再次老老实实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了对面的老翁,“拉过勾的,您说要给我们讲新的故事!不是外边那些烂大街的公子美人和花前月下!我们两个要听真真的江湖故事!”
“江湖……故事吗?”老翁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既然没翘课,又拿了前三甲,那老朽给你们讲讲那些当年旧事,也是无妨。”老翁再次吞了口茶水,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那是很多年前了,多少年前我已经记不分明了,只记得也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生躁意,恨不得把地上的人通通烤熟的夏天……”
殇国之地,南部庸州地界。
灼目的日光铺满了整块田野,树丛里嘈杂的蝉鸣声似乎就这方圆数十里唯一的背景音调了,炽热的空气笼罩着一切,连那盆口粗细,参天的古木的青叶,也都已经被烤得蔫卷了起来。
在这烧灼的旷野上,一条河流自西北而来,向东南而去,河水北岸,一座孤零零的城伫立在那,一万六千块高耸的青石垒成城墙,坚定地挺立了上百年,粗糙的青石仿似坚冰,在这灼热的空气中仍旧不屈地散发着一丝丝凉意。
如此炎热的天气,城门却只开了东西两扇,入城的车队在官道上排出了老远,不知道城里的人发了什么癔症,这些拉了商队货物的车辆,如今只能一辆辆地检查出入。几乎所有坐在车里的人都已被那狭小车厢内的热气煮得无法忍受,纷纷爬出车来,躲在车厢一侧的阴影里乘凉,一边看那田野间来往劳作的农户,一边抱着冰水镇过的西瓜大快朵颐。
然而最惨的还属那些依旧要着一身黑色皮甲衣的卫兵,漆黑色的甲片滚烫地能透过两层布衣,皮肤受着烧灼的痛苦却无可奈何,殇律严明天下皆知,如果在出勤时擅自卸甲,轻则丢掉这份待遇还算不错的工作,一旦出了事故,怕只是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些被阳光折磨地死去活来的卫兵,只能通过躲在城门洞阴影,或者贴在冰凉的青石高墙上的办法来减轻一下自己的痛苦。进城的队伍几乎是停滞的,没有人愿意上前去翻看那些滚烫甚至已经有了味道的货物,却又因为命令,不得不去进行。
远远地,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出现在道路的那边,蒸腾扭曲的空气中,很难想象在这样恶劣的阳光里,连那边田野里的农户都不愿全力耕作,竟然还有人愿意出门赶路?
放眼望去,这条官道已然连车马都少得可怜,拉车的牛马也是活物,同样被这盛夏的炽热蒸煮地气息奄奄,而这人竟一路从那刺目的日光里一步步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就好像他根本感受不到那烧灼的热度一般,甚至还有一点享受的感觉。
到了近前,才看分明了他的模样,那是一个青衣的少年,样貌普普通通,生得一张毫无特色的面庞,只能说稍有清秀,多半的头发束成发髻,又有些许披散在身后,被阳光烘焙得无比干燥。他走了很长的时间,青衫的底襟与黑色的布鞋上,沾染满了浮尘,然而他的眉宇间却毫无一丝疲意,只是依旧一步步,不紧不慢地前行,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腰间的佩剑随着步步韵律有节奏地拍打在他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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