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我以为能一起变老(1/2)

房韵诗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她是看着自己的母亲的身体怎样由温暖变得冰冷，由柔软变得僵硬。还有房穆祁的哭泣，那是她前半生最为震撼的一件事，甚至让她都忘记了哭泣。

自从她的母亲被查出患了绝症，就这样缠绵病榻，挣扎了一年。房穆祁也没有一次说过累，甚至连一点负面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过。

房韵诗还因此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根本不爱自己的母亲，可是房穆祁确确实实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母亲，她因病而产生的秽物，他从来都是亲手处理，从未提过要找护工这样的话。

他瘦了很多很多，眼窝都深陷进去，显得眼睛大得吓人，却没有神采，连颧骨也高高突出，嘴唇也是一直都处在干裂的状况下。就算这样，他还是每天都精心准备上好玩的段子，去哄母亲开心。

他说，每多笑一次，就能让病魔害怕一分。还会把“笑一笑十年少”挂在嘴边，他会告诉母亲：放心吧，乐观的人都好起来了，大不了我把我的乐观分给你。

总之，那一年里，房韵诗是从未看见过房穆祁流下一滴眼泪的。一直到那一天，他似乎把积攒了365天所有的眼泪和悲伤都流尽了。

也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把乐观都给了房韵诗的母亲，给自己留下了无尽的悲伤——她的母亲是笑着离开的。

“其实爸爸早就撑不住了，”房穆祁低着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狼狈模样，“我真想跟你妈妈一起去了，可是还有你……”

“爸……别说了。”痛失爱人，正是她现在经历的，她知道这种把心脏挤压到极限一般的感觉，所以她真的不忍让房穆祁再回忆。

“我和你妈妈十几岁就在一起了，不顾家里人还有学校老师的批评……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有这么大的勇气……”房穆祁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后来我们结婚，有了你……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三十年，她却突然就扔下我们父女两个走了。你说说她……”

房韵诗手里捏着被子，不再说话，她害怕一出声就会变成无法抑制的嚎啕。

“就算她跟我待腻了，也得心疼心疼女儿吧。”房穆祁口里说着责怪母亲的话，眼底里却充满了悲伤和悔恨，“如果她在的时候……我能对她再好一点，我能不那么忙……我为什么要把精力都分在工作上……我总以为我挣够了钱，以后可以带她环游世界。我们互相拔白头发，互相嘲笑脸上的皱纹……”

房韵诗已经没办法继续冷静地听下去，她坐起来抱住了房穆祁：“爸……”

“我以为等我们头发花白的时候，还能手牵手在夕阳下看埃菲尔铁塔，我以为等到她或者我走不动的时候，还能推着轮椅坐在公园里，我从花坛里偷偷摘一朵花送给她，说我爱她……”房穆祁的心又何尝不是痛得难以呼吸，尽管过去了四年……但还是思念。

房穆祁是第一次和房韵诗说这么多，他从前是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完全暴露在自己女儿面前的，因为他害怕房韵诗没有安全感。可现在，终于到了房韵诗必须学会面对的时候了。

而对房韵诗来说，就仿佛又重新认识了房穆祁一次。她开始知道，这个外表坚毅的男人，内心其实是那么柔软那么重情重义。

难道自己真的还要在他的心上添一道深深的伤疤吗？

“爸爸其实也花了很多时间才从那时候的阴影中走出来，因为我意识到了，只有我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你。”房穆祁感受到房韵诗趴在自己怀里的颤抖，“当时苏吉玉走进我的视野里，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她，也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喜欢……可是我想把你妈妈忘掉。”

“为什么……”在房韵诗的心中，死去的人如果被活着的人忘记了，尤其是爱着的人忘记，真的太残忍了。

“小韵，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房穆祁知道，现在对房韵诗来说，这段阴阳两隔的爱情是她该坚守一辈子的，“可是你也是他的爱人，他不会希望你活在他的阴影中，浑浑噩噩……你知道吗，你妈妈最后趴在我耳边，留下的那句话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说什么？”在她以为要和童新知此生诀别的时候，他们是互相说了“我爱你”。

“她说，忘了我。”房穆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仿佛是抽光了身体内所有的氧气，需要那么大的勇气，“我想告诉她我做不到，可是当我看见她面对死亡时还那么平静的目光时，我点了点头。”

“这是因为妈妈爱你……可是，怎么会希望被忘记呢……”房韵诗有点激动起来，其实到现在她也不能原谅房穆祁在母亲去世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就娶了苏吉玉，这些都是借口……都是借口……

“因为爱，所以才希望爱人好好生活。”房穆祁轻轻拢起房韵诗的头发，继续让她靠在胸膛，“如果当时死去的是我，我也会这样告诉你母亲的。”

“我不想背叛新知……”忘记就等于背叛，房韵诗是这样认为的。

“但好好生活，并不是背叛，你伤害自己才是背叛。”房穆祁耐心地跟她说着，他知道她现在就像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需要别人稍稍指引一下，“爱一个人的初衷，本就是希望他变得更好。这种信念，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会变的。”

“可是，爸您觉得自己过得好吗？”房韵诗问出这个问题，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