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兵临城下(1/4)
“爷爷,他们为什么还要进城?”
“保家卫国,天经地义。”
“那我们为什么要出城?”
“因为我家清儿没有国。”
死囚的头颅喂饱夏末的蚊蝇,蜕变为白色骷髅。
七月孟秋,战火如姚贾心愿,蔓延至王城邯郸。
有人飞鸟出林,有人飞蛾扑火,对流的人潮在相互鄙夷中擦肩。
小姑娘背着小竹篓,小竹篓装满小竹简,小竹简就是小姑娘的小文典。
紫藤铃儿晃啊晃,姑娘手搭凉棚望啊望,望见骷髅头在风里摇,望见大马车转过道。
咦?那个赶车人!
她高喊着梦里的名字,逆着汹涌的人潮跑啊跑,紫铃儿都在欢欢笑笑。
小姑娘拉住赶车人的手,咦——怎么……怎么又看错了呀?!
赶车人堆了一脸笑:“哟,小妹啊!”
那日在青云阁这人跑来认过亲,后来爷爷说这种人肯定不安好心!
“谁是你家小妹?!哼!”
清河辫花儿一甩往车里望,车中人轻抬素手掀开一角帘来。
半遮面的天仙姐姐问:“你是不是在找人?”
“是的呢,我刚看见我家哥哥赶着这车呢!”
“你家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家哥哥啊,芈姓熊氏,单名一个‘忌’字。”
“哦?那你确实认错了,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素帘轻放下,姑娘回身去,马车向东人向北,渐行渐远渐无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冰蚕姑娘你别多心。这兄弟靠一口剑吃饭,挣的是卖命钱,当然要隐姓埋名不敢连累家里人。那妹妹不是亲生的,他表哥家的。谁没几个穷亲戚,他不想认,也不能强求是吧!”
“你闭嘴!”
“遵命。”
顿弱闭上嘴,冰蚕也没能让另一座冰山开口。
两座冰山在车里对坐,隔着一道帘相顾沉默。
所以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冰山之外还有冰川。
马车晃过青云阁,走过扶摇路,被东门守将拦下。
本来冰蚕混在难民里神鬼不觉,但是顿弱怕美人委屈,就借了相府车马。
“相府家眷,出门办事,不信你看?”
守将正要看,车中人挑开一角门帘,那守将叨一声扰也就不看了。
城中谁人不知建信君有龙阳之好,这等年轻俊朗的美男子错不了。
守将放行,马车被人潮裹挟着驶出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不知谁在唱这一曲,或许是个痴情的少年,又或许是个丧偶的鳏夫。
歌声不绝如缕,映衬了一场猝然别离。
“你——你不走?!”
“这位兄弟还要帮我打理点生意,暂时脱不开身,再说这车马还得还……”
冰蚕没有听完解释就上了换乘的车,这个人走不走跟她本没有关系。
顿弱回头看忌,提了一个很诚恳的建议:“你这脸就是祸患,趁早破个相好消灾。”
这么好的意见雏儿不敢独享,就让前辈先尝了一尝。
“哎哟——冰蚕姑娘看着呢,能不能留点面子?!”
不能,谁的面子都跟这个人没关系。
夭折的门牙让顿弱决定绝交,可恨绝交前还得送他一份“大礼”。
临别赠礼是一支铜管,管中密书让雏儿再一次对骷髅头五体投地。
“开眼界了?”
“嗯。”
“也好,长点见识才好来看我的局。”
顿弱不善斗殴只会设局,君子动口不动手,一牙之仇现结现报。
“可不可以借我一卷书?”
“什么书?”
“素书。”
“素书?”
你不知道?
太公兵法你竟然不知道?
鬼谷绝术你师父没跟你说?
也是,按门规这书每一代只传一位弟子,你不知道很正常!
一点都不正常,就算传给别人也不该一字不提,师父怎能……怎能这么偏心?
忌驾车返城追至分别处,然而人海茫茫再难寻那一翁一少女。
少女咬着草穗儿四处张望,咦,风土倒是好模样,人情却是哪一场?
天老爷去年欠地老爷一个丰收,今年连本带利还了回来。
千里沃野,黍稷青黄,再消几回秋风就有新粮满仓。
战士扬鞭催马踏过青田,谷穗微黄就被纳作军粮。
“为什么呀?”
“他们不想把粮留给秦国人。”
“那这些农人吃什么?”
爷爷无话可答,自她来人间,这双眼看到的很多事老人都没法解释。
一老一小像两只逆流的鱼,擦肩而过的人汇成一条涌向邯郸的河。
那河中央,有人扛着农具,有人带着戈矛,也有人赤手空拳只带一身肝胆。
那河两岸,阿母拽着阿儿,妻子拥着丈夫,幼孩拽着阿爹衣角涕泪湿透衣衫。
儿子推开母亲的手,丈夫放开怀中的妻,父亲割断衣袖再不敢回头。
看过多少背影和目送,祖孙走到三岔口:向北是燕,往西是秦,东去是齐。
路少难走,路多难选,爷爷拿起树枝画线,画着画着就开始为被人盘算。
中间一个圈是邯郸,东西南北四条路:西边秦国虎口,东边齐国偏安;北边,王翦进则迫赵,守可慑燕;南边杨端和进围邯郸……
唉!没路了,魏国肯插一脚也许死得稍微晚一点。
忽而马蹄如雷车萧萧,风起尘飞扬,南来一队车,东来十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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