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爆发(1/2)
柳逢雪很难过,吃饭时难过,睡觉时也难过,自从她从明漪口中得知阿蛮回了青丘并扬言再也不会回来后,她就一直都非常难过。
但奇怪的是,明漪却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她和以往一样沉寂,安静低调地养伤,送过去的饭菜按时吃完,药也都喝得一滴不剩。吴砭过去看了她几次,捎带了霄峡的训话,她一句一句应下来,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温顺又听话的大师姐,而不久前在主殿上胆敢和霄峡撒谎并抗拒回话的那个人,好似只是他们的一场错觉。
师姐变得好难懂。
柳逢雪这么想着,端了今天分量的饭菜和药推开了明漪的房门。
明漪正坐在书桌旁边写字,肩上披了一件厚袄子,脸色依然不是很好,握着笔的手也白得青。她没什么表情,目光只淡淡地跟着笔尖于纸上游走。
“师姐,该吃饭了。”
“放在那里吧。”
明漪连眼皮都没抬。
“哦……”柳逢雪把饭菜放到圆桌上,打算多留一会儿,便走向书桌,探头探脑地看,“师姐,你在抄什么?”
明漪轻声答道:“南华真经。”
“师姐,其实本不该和你提的,可是我……”柳逢雪话说一半就开始哽咽,鼻头猛然就酸了,“我好难受,一想到阿蛮姑娘走了,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她说以后再也不回来了,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个人,那副音容笑貌,都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全部都消失了,全部……”
“消失便消失了吧。”明漪的声音寡如清水。
“师姐你、你都没感觉的吗?那只狐狸也走了啊,她都回去嫁人了,你都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嫁人,是我从来都求之不得的事。”
柳逢雪想来也是,师姐和她又不同,她是主动喜欢阿蛮的,师姐是被倒贴的那一个。或许正是如此,师姐才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那,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曾喜欢过她了。”柳逢雪抽了抽鼻子,抹了眼角的泪,“这样也好,不然也是像我一样白白伤心。”
“逢雪,她们是妖,人妖殊途,纵是豁出去硬要在一起,将来也会面临颇多难处……”明漪顿了顿,“她现在走了,或许正好免了你以后的困境。”
“师姐,人妖为什么要殊途啊?”柳逢雪听了后反而哭得凶了,呜呜咽咽的,“我只是喜欢上了她而已,为什么必须得藏着掖着,连明明白白告诉她的机会都难寻一个?所有人都会告诉我我们殊途,但为什么会有这种天生就殊途的事呢?我不懂。”
明漪的左手紧紧握成拳,悬垂于纸上的笔微微颤抖,笔尖的墨被晃晃悠悠摇下来了一滴,“啪嗒”一声,落在了她刚刚抄完的南华经上。
墨点晕开之处,正是南华内篇逍遥游第一卷一句——
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
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
明漪垂着眼,深深呼吸一下,拾回刚刚的思绪,“逢雪,我们是修道者,自该心无旁骛只念道法修炼,你若想透了这一层,纵是再多不舍,也应丢弃。”
“师姐,你想透了?”
“我一直都想得很透。道法,才是心中应当唯一秉持的信与念。”
“师姐这般深明大义,我领会了,谨记师姐的教诲。”
明漪点了点头,道:“你好好想想,不能再这般颓靡下去。”
“是。”
柳逢雪心里很是佩服明漪,她本来还以为明漪之前那么纵着狐狸,多少都有了点牵绊,没想到狐狸去嫁人了,明漪仍能清楚自己所求,一点都不受影响。师姐这心境,不知高过自己多少倍去了,怪不得能是掌门继承者。
她又寒暄了两句,便拜别明漪,自觉离去,不打搅她抄写经文了。
明漪继续板着脸直着腰抄她的经书,再没人来叨扰,只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书桌前,端得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笔下铁画银钩,摹出一句又一句道法。
“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则不救。”
“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
“隳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道就间。”
“不为福先,不为祸始。”
“人之生也,与忧俱生。”
“泉涸,鱼相与处于6,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相忘。
相忘……
相忘?!
明漪突然把笔狠狠扔出去。
那支她一贯珍惜喜爱的狼毫檀木尾的小楷毛笔叮叮咣咣地摔到了冰凉的地面上,来回哒哒哒弹了几下,慢慢趋于平静,死气沉沉地躺在了那里。
她的后肩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旧伤复,渗出的丝丝鲜血透过茶白色衣袍,侵染在干净的布料上。
逐渐变重的呼吸。
她像狂病一般,把刚刚抄好的纸全部抓起来又揉又撕,撕完了就拿起笔架和砚台就往地上砸,桌上所有能被她摸到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狠劲砸到地上。一时间屋子里全是瓷器碎裂的巨大声响。
砰——
书桌被一把掀翻,桌子里的储物也都倒了出来,之前小狐狸送过来的一封一封信笺从抽屉里散出来,零零落落飘了一地。
明漪紧紧地咬着牙,直直盯着地面。
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瞳孔周围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