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歧路亡羊(1/5)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才初冬,已落过几场大雪。天阴沉沉,冷飕飕的。
一个瘦高的人影在雪地蹒跚,他青衫的前幅下摆一直挽起来杀进腰带里,裤腿和脚上薄薄的鞋袜早被积雪全部浸得湿透,他浑身冻到发僵,风雪吹在脸上,脸皮近乎失去知觉,每走一步两条腿都迈得极其沉重。
他背上的书箱这个时候显得异常笨重,两条粗糙的麻绳勒在肩膀上,让人时时恨不得把这两个膀子给卸下了。
突然,他在道崖上一脚踩空,身子向前面栽去,滚下旁边一个缓坡。他心中惊惶,但身不由己,天旋地转翻腾了好一阵才噗地一声,整个人扑进一堆厚厚的积雪里。
可能是摔坏了,可能是受到惊吓,这个人扑进雪堆后,只露出一双脚和两只光手在外面,脸和身子多埋进了雪中,而他半天没有动静,直到纷纷扬扬的细雪在他高举的两条手臂上覆盖了薄薄一层,他才猛将身子一挣,从雪堆中坐了起来。
他大口喘粗气,用力将掩住口鼻的雪花吹走,接着手脚并用爬起身来,前后拍拍衣服,狗抖毛似的将满身满脸的雪泥甩落。
他滚下坡时,背上的箱笼竹门敞开,装在笼中的笔墨纸砚和一本本圣贤书并一个小小包裹,沿雪坡撒落,然后在他一头栽入雪堆时,箱笼从双肩上飞脱,半埋入远处雪地。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没奈何叹气,跄踉走上前去,伸手将箱笼提了起来,不客气地一抖。坏掉半边的书箱差点散架。
半空中“嗖嗖”划过两支羽箭,先到的一支几乎擦着他的鬓边飞过去,他只感到耳畔风声一紧,唰地一下,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贴颊掠过,噗一声,没入他身后十步开外的雪地。后到的一支更险,只“铛儿”一响射穿了他手提的竹箱。
他冷不丁吃了一吓,眉跳心跳,高高提起箱笼一瞧,一枚青钢箭头支棱棱地标出箱板三寸,他方才若不是提着这个破书箱,帮他挡了这一挡,这支飞箭非射透他的身体不可,那不是天外飞来的横祸吗。
他又惊又怒,正北却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并伴有一串叮铃铃~叮铃铃~,十分悦耳清脆的铃音。
飘舞的风雪里,一匹白马铁蹄溅雪,银鬣乘风,飞快接近,渐渐马上人影清晰,来者竟然是一个红衣如火的妙龄女郎。她控缰纵马,所乘白马神骏威风,四蹄雄健有力,泼喇喇奔驰,颈下挂着金闪闪的鸾铃,鼻孔中喷气成雾,且是好一匹良驹。
女郎一袭鲜红的衣裳在茫茫白雪中像一团火焰在跳动,与这阴霾的风雪天平添一抹热情的明亮,圆毡帽下,她披散在背后的青丝随风轻扬。
男子站在雪地里,他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心还没落回肚子,乍然却见一位红裳丽人,白马银鞍,金铃叮铛地向自己驰来,不禁镇住。
忽然白马背后,四匹灰马追赶上来。
白马先经过男子,他仰头望去,但见那女郎戴着天鹅绒圆帽,脸上围了一块厚实的面巾,只露出眉眼,衣襟上别着一枚镂金花钿,目不斜视地打马直奔。当接近男子时,快速向他脸上瞧了一眼,目光紧随落在了他手提的书箱上,没有看漏那支穿透书箱横插着的长长黑羽箭,冷哼了一声,勒停了马。
男子凝望着她,但见她双睫微颤,双眸流转向他瞥来。一双美目好不明澈,而且十分灵动传神,更兼白马红裳相得益彰,他不禁呆了一呆。
那几匹灰马跟着扬蹄奔来,马上四个壮汉朱衣劲装,背弓携箭,到了白马女郎身后,紧急一控缰绳,立即停下。几个马客居高临下,围着那年轻男子。新到的壮汉个个神色彪悍,满脸横肉,四双眼睛同时阴测测地对着雪地中男子上下一打量,看得他心中无端发毛。其中一个身材尤为粗壮的虬髯大汉问道:“六小姐,怎么?”
白马上的红裳女郎拿马鞭向男子的书箱遥遥一指,道:“你看,刚才我射的箭在这里。”
男子经她一提,才注意到四个汉子背后箭袋中装的正是黑羽长箭,与射穿他书箱的这一支,一模一样。即便怒火填胸,还未发作,那虬髯汉称赞道:“六小姐神技,方才两箭放得非常高明,都是隔空盲射,距离又远,而这一箭能够力透他的书箱,已具八分火候了。”
这个“他”,虬髯汉是遥遥指着雪地中男子说的,可却完全没把他瞧在眼里,只是奉承那六小姐。男子这下更气,忍不住大嚷道:“好啊,你们为什么大白天乱放箭,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女郎对他的责问充耳不闻,只把头昂扬着,向虬髯汉道:“这么说,我的火候还是没到。咱们这回出来,少了府中的约束,我可要好好地把这射箭的本事练上一练,待我再回京师时,唔,那时大哥也该回来了,我好叫他刮目相看。”
虬髯汉道:“有志者事竟成,凭六小姐的聪慧加上我们几个陪练,用不了多久,箭术就能大成。”
另外三名汉子轰然附和,都说:“六小姐神箭。”“大公子瞧了六小姐的箭术,定要夸赞,咱们几个也跟着沾光。”这几人自顾谈论逢迎,对那差点误中冷箭的男子竟是理都不理。
男子猛将手中书箱往地上重重一掼,哗啦一声,终于引起马上之人齐齐侧目。
马上最精瘦的一个汉子立起眉毛,轻夹马腹趋前几步,拿眼把他一横:“哟呵,怎么?”
男子怒道:“你们这位小姐大白天乱放箭,可知差点让我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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