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1)
恰如管彤失踪的那一夜,分明还是黄昏刚过,天上金红的云忽然厚重起来,一层又一层,像漆黑的大棉被,将天遮得密不透风。下人不得不早早地点上灯笼。
灰黑的天色,烛火宛如黄豆,似乎转眼即逝。
左肩隐隐痛起来,但凡这样阴沉的天就会痛一痛,大夫却说不是旧时的伤痛,亦不是风湿。
那大约是心病。
起风了,才入了秋,白日艳阳依旧,夜风却迫不及待地凉了起来,庄文澜抬手按了按越发钝痛的左肩,对一旁的侍女说,“叫上二爷吃饭吧。”
侍女悄声走了,他转身回到屋里,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热气腾腾,在灯光下尤为诱人。
其他人还未来,他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等,等着等着思绪就跑远了。
河水干涸,深一脚浅一脚踩的淤泥,河床中央挖开的大洞……
肩上忽然一暖,他沉在回忆里忽然被打断,吓得一抖,回头发现是夫人肖月怡,松了口气,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左等右等,饭菜的热气都散了,庄绪迟迟未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只有隐隐的微光。他心中不安起来,大声叫道,“二爷呢?怎么还没来?”
正说完,方才去找人的侍女匆匆忙忙跑过来,慌得几乎哭了,“二爷不见了!奴婢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二爷房里的下人呢?”
“他们也不知道,今天一天二爷都好好地待在屋里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他闭上眼,眼前又是充满淤泥的河床,恐惧在身上乱窜,长长地吐了口气,颤抖着说,“叫上人,我们出去找。”
他们直奔着不归林去。
不归林如其名,林中场面布满浑浊的瘴气,身在其中目光短浅,且林木高大蔽日,入得其中,不被瘴气毒害,也会迷失在林里。
只入无归。
不归林外环绕着一条宽阔的大河,恰好阻隔了不归林的瘴气,且水中多有暗流,寻常人不会轻易到河上去。
然而大河每年夏天便会干涸,上流无堤坝,便有老人说是夏日少雨,不归林中的妖怪喝了河水。真相无从考究,不归林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这传说便也多了几分可靠性。
庄文澜带人沿着河床寻找,天黑了,河中多有低地,看着就是一个个大坑,他们一个个找过去,淤泥黏腻,粘在鞋上,沉重难走。
如此行了数里,突然发现一个深坑,不同于河水冲刷出的。泥坑有半人深,仅一抱宽,边缘有手指挖过的痕迹。
泥腥扑面,好些人都别开了脸,拿袖子捂着脸,才勉强透过气。
庄文澜看着那深坑心落到了谷底,这坑才挖了一半,而庄绪不见了。
不归林中。
慧寂第四次踩上一个东西,狠狠地跌倒在地,背上的男人往前滑了一些,压住了他的头。
他将背上的人颠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烂叶子,搓着滑腻腻的手指无奈地叹了一声,“一切苦难皆是修行,皆是修行。”说罢又爬起来,将男人拉到背上重新背起来。
地上树根盘虬,乱石凸起,叶子堆积腐烂,又有青苔,湿滑难行。
他眯眼看着前头渐行渐远的身影,忍不住喊了一声,“骆姑娘,你慢些走!”
骆白丝毫没有搭理他,无奈之下,慧寂只得将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慢慢往前走。
可越跟,骆白走得越快。
他禁不住也加快了脚步,脚下突然踩到一块圆乎乎的东西,嘭地一声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五次了。
他摸到了熟悉的一条树根,摔了五次都是同一条树根,他终于发现自己迷了路。
骆白的身影在不远处站着等他。
“骆姑娘,我们迷路了!今夜怕是出不去了等天亮了再走吧!”
骆白没有回答他,慢慢走又向前走。
他不得不把男人拉起来,借着丁点微光,他看到了把自己绊倒五次的东西。那东西很圆,白森森的。他觉得有些不好,却无法自控地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人的头骨,一个成人的头骨,没有牙。
“骆骆白!骆姑娘?!”他再抬头看,哪里还有骆白。
但是他一通乱叫,那男人醒了过来。没有慌张,没有询问,像是无魂似的到处看。
不远处有个人慢慢走近来,慧寂松了口气,“骆姑娘……”
“管彤!”男人慌忙爬起来,追着那人跑了过去,那人站了一会儿,等男人稍近一些,背过身又走了。
“管彤!你等等我!”
慧寂无法,只得也跟上去。
三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兜兜转转绕了一夜,天渐明亮,慧寂累得走不动,一路上又摔了几跤,浑身烂泥。倒是没伤着,皮都没擦破,也是幸运。
“管彤?”
男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前方早已没了人。
慧寂走到他边上,撑着树喘气,“别追了吧?”
他算是弄明白了,自己不知何时和骆白走散了,跟了一路的怕是惨死林里一抹阴魂。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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