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长歌还故里(1/4)
沐城今天起得很早,天还是蒙蒙亮的,街道上却已经有了人的影子。
一排排步履滞重的的行人穿着层次繁复而颜色简单的麻衣从灰蒙蒙里面走过,彼此间都不说话。队伍里面有孩子,孩子费力地透过睫毛交织的缝隙看着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就靠到了两边的大人身上,被摇起来之后还是摇摇晃晃地倾着身子,踉跄地趿拉了几步,却依旧向着前面的人倒了过去。
街道两边的铺子都显出一副哀伤的样子,哀伤的匾额,哀伤的楹联,哀伤的阶梯,结了霜的,整个街道都重孝一般。送葬的队伍缓缓地打一丛丛的哀伤中间走过,冷不丁天上节节开花地炸开一簇簇的纸钱,又飘洒洒地零落在地上,任人践踏。
玖天风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走着的一匹御马——想来它是看不见纸钱翩跹的样子的,只在低头时能扫见街面上凌乱的一片片白。
这时候还是冬日,可是雪在沐城的街道上是存不住的,会有人在它碍眼之前就给清理干净。可是地上总还会有些个遗漏了的星星点点,粘在那里没有形状,也都似个重孝一般。那御马分得清楚什么是雪什么是纸吗?有何关系?马儿也都眯逢着眼睛,本能地跟着头马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将军离世,是为国殇。
送丧的队伍快走到巽远门的时候天开始大亮了,早先的灰蒙蒙悉数散去,结在街道上寒霜见了光以后也都蒸腾进了越来越明朗的天空里,人们这才发现——将军大殡这天竟是个艳阳高升的大晴天。
后来很多人说,将军生前无憾,这一日天气才这般晴朗,这是叫子孙后辈不必记挂;也有人说,将军一生为国,骁勇善战,老天这是特意为了迎将军大行摆下的排场。
玖天风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披麻戴孝的皇城,耳边静悄悄地,却又像是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心里一半酸一半凉。
街道被肃清了,不许人走动,街道上的铺子只留着空位。玖天风耳边听见一阵不和谐的叩击声,转头见西街铺子的窗子里现出个带着白色虎头帽的孩子,硕大的白寿帽总是扣住他本就不大的半张脸。
孩子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了玖天风,一只手胡乱地往后推搡着帽子想要露出眼睛。玖天风看不大清他的脸,只看见寿帽上的虎头瞪着铜钱大的一双眼。不等孩子把眼睛露出来,窗子后面又现出了个伙计模样的人,伸手将孩子从窗口抱了下来。孩子乍一被抱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一双手小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两下。手一抬起来,硕大的寿帽又扣回了脸上,只一瞬间孩子就被抱走了。
玖天风抬头看了看不合时宜的天,越发觉得它蓝得刺眼——一位将军死了,天居然晴朗得这般不堪。
将军战死沙场是件壮烈的事情,即便不是战死,只要死在边疆,哪怕是边疆的别院也都会让人觉得十分悲壮,不免要对那里的反臣咒骂几句。可是如果将军是死在皇城里——一位将军却死在了里皇城里,还不是刀枪剑斧所伤,乍听起来很不应当。
不过人们也已经听说了,这位将军是被乱臣贼子害死的,不是死在自己的床榻上,沐城空气里的悲伤这才更添了几分义愤。将军生时为国效力,死后还能鼓舞人民对敌的愤慨和仇怨,将军这一生着实是个好将军。
“各位大人城下留步,本家多谢了,本家多谢了。”
再往外走就要出城了,队伍前面传来将军家人的呼声。
将军的老家在漠北,将军冢却修在了南城外,好在皇恩浩荡,皇帝特许将门家的祖坟以后都可以迁到将军冢一带。
将军死后不久就可以等到迁过来的祖坟,这对将军来说是件好事。为这个国家征战了一生,还奉献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将军最后终于能够回到自己的家里。将军在世时之于儿子是战友,是领袖,此时将军终于可以到儿子身边去做一个父亲,终于可以享受一下这一个甲子以来都没怎么享受过的天伦之乐。去往天伦之乐的路上,外人到这里该留步了,将军的儿媳却也不能再陪着了。
队伍里头走出来了个戴着重孝的男子,一直走到玖天风面前作了个揖,玖天风则敛衽还礼。
“叔父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照说……嫂子理应再送叔父一程。”
“不必为难,风月中人不给将门戴孝,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今日天风可以随行,家中已是极为照顾。”
“嫂夫人是明事理的,只是这城中总有那些个不明事理的,今日叔父大行,你我都是图着叔父清心上路。”
“阿仲不必为我挂心,你且去忙吧,我也是要回去了。”
“改日阿仲再去琊岭拜访嫂嫂。”
有风微微掀起了玖天风玉色的衣裳下摆,打膝盖那里一点点地渗出冷来。玖天风回了回神,转身快步往回走去——自己虽也是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但在披麻戴孝的人群里终究还是乍眼了一些。玖天风虚望了一眼南去的的将军,转身向北面走了,再没回头看。
玖天风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北城的枢密院。
国殇停朝三日,朝中大臣今早都去了城郭送丧,不过估摸着这会儿也都快回来了。玖天风跳着外墙进了院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慎卑洁做事的地方,坐在他的案前,手指在案上叩起了板眼。
不大一会儿,慎卑洁一身粗缯大布地推开了门,边往屋里进便和人交代着什么,一跨过门槛却看见屋里坐了一个人。慎卑洁倒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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