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2)

乙未年正月初二，羊年开春的江南正是一年当中最冷冽的时节。倒是不曾下雪。在这方土地，雪这玩意儿是愈来愈少见了。厄尔尼诺现象，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诸如此类。干旱、雨灾、雾霾、沙尘暴这些字眼貌似概念模糊，终究可以感受——南方的雨水一如既往的缠绵悱恻，冰雪却已渐行渐远渐无息了。

但寒意仍然叫人有些难以忍受。尤其是在远离城市的山区，缕缕寒风自山谷间穿透层层林木，呼呼的刮着，似一把把锐利的小刀在人身上所有祼露处肆无忌惮的凌虐，那是透彻心骨的冷，人似堕入冰窖，却又无处躲藏，时不时的寒颤，便算是无声的抵御与抗争了。

“这天气啊”凌锋呵了口气，白雾袅绕。到了这季节，这里仍自山青水秀，却是叫人没了欣赏自然风光的心思了。

似乎有三年不是四年没来这了吧，就便是前年到灵山风景区游玩，也是匆匆来去，不曾到一公里外的外婆家坐上一坐。这，让凌锋颇是愧疚。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家门口是一条溪，十米处便是一座红岩石拱桥。虽然桥名“杨家石桥”，但于凌锋而言，实实在在便是外婆桥了。

童年，总有终生铭记的回忆，或人或事或景。记忆犹新的是，暑假可以去外婆家，一伙年龄相仿的孩童尽情玩耍。下河沟捕鱼捉泥鳅捡田螺，蜘蛛网沾湿黏知了烤着吃，简易弹弓射鸟煨着吃，爬树摘柿子，白天上山砍柴吃野果，黄昏脱个精光在澄清的溪水里嬉戏打闹，夜晚围在一起纳凉，听年龄大些的哥哥姐姐讲故事，蝉声蛙鸣，鸡啼犬吠，小桥流水，炊烟缭绕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最幸福的童年，大抵如是。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以往种种记忆，多半已渐模糊，但某些片段一定是愈久弥新的，在某时某刻，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便会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怎样也抑制不住。整个人便似痴了，如梦似幻，如癫似狂。终究，有些人，难以忘怀，有些事，难以释怀。

外婆，是个沉默的近乎木讷的女人，记忆当中似乎没见她笑过。她是隔壁省人，当年嫁给外公，村民便很是奇怪，这么一个优雅美丽气质清冷的女人怎么就嫁了老实巴交其貌不扬的外公。议论猜测总是难免的，却始终无法窥究其因。其中，有一种说法流传最广——外婆本是一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49年解放，那军官也不知是殉职还是去了台湾，总之，外婆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大概是对生活失去希望，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嫁了出去。但不管怎样，在旁人看来，外婆是“委身下嫁”的。或许也正因如此，自一开始她便给人留下了清冷的感觉，很难接近。

她是心慈祥和的，终生素食，虔诚事佛，从不与人起争端；她又是刚硬倔强的，婆婆对她有意见，她也不解释不反驳，只沉默着，一直到婆婆去世也不肯主动与之交谈。而外公因病早逝，她更是将整个家默默的扛在肩上，将七个儿女拉扯大，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从未说过一声苦。

但凌锋知道，外婆这一生是极其艰辛的。或许是素食之故，外婆有着农村妇女所没有的白晰皮肤，就便到了暮年，脸上也几乎找不到皱纹。又或是礼佛，平素难得见她大声言语，素雅恬静如菊。

年幼时的凌锋只觉得外婆很好看，后来才明白，那种“好看”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与生俱来，独一无二，是秀外慧中，是兰质蕙心，是清冷孤傲，是从容淡定，是优雅高贵，是旁人无法模仿的美。

孩童的目光纯洁诚实。在童年凌锋心里，外婆是很能让自己亲近的，外婆家更是假期最向往的地方。

小桥流水人家啊，装载了多少懵懂年少的快乐时光。若是将童年所有的美好回忆装进一艘小船，光阴木橹吱呀吱呀的划动，年华似水，波影荡漾，晃晃悠悠的，必定摇向了外婆桥。

孩童终究会长大，时光流转，模糊了记忆，但外婆与外婆桥却留存心间。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懂的越多，便离快乐越远。

有一部电视剧叫《成长的烦恼》，记录一个家庭的生活点滴，三个子女从幼年童年到少年，成长过程的生理及心理变化，讲述了成长路上所要遇见的种种问题，真实具体。

是啊，成长路上多烦恼。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真正待得心忧时倒欲说还休了。

成长，有收获，自然也有失去。

童真，便是成长所付出的最大的代价，无法挽回，纵然再如何老顽童，终有自欺欺人之嫌。

少不更事时，总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能为自己作主，能不再受长辈的管束。其实，那只是羽翼初生的雏鹰向往蓝天白云想要自由翱翔，是要放飞自我。为了这成长，欣喜雀悦着。待到真正成熟时，回头看看，却又失落迷茫。

此刻的凌锋，便失落着，迷茫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去外婆家的次数渐渐少了，毕业工作，成家立业，为人夫为人父，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人生重点，倒也没多忙碌，却总无法支配好时间，到后来干脆两三年才能去一趟外婆家

当地有这么一种说法，“养外孙不如养脚跟”，大抵是说，外公外婆再如何宠溺外孙，与爷爷奶奶相比，始终是“亲疏有别”。这种观点，貌似是成立的，但其实是伪命题。之所以普遍认为祖父母亲于外祖父母，究其根由是因为孙辈与祖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