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旦夕祸福(3/3)
暻神色渐缓,上前搀扶了一把,“皇上,诏昭王殿下和江统领来吗?”诸荣暻看了他一眼,目光阴晴不定,末了却未计较,一字一顿沉声道,“昭王就不必了,太子的殡葬之事他理该全权承担,让他负责罢,需要过问的再来请命便是……你去把江楼叫过来。”
东宫葬礼的这些日子,诸荣暻抱恙难起,连华庭殿都不去了,玄衣卫巡视警戒,金吾卫候在宫城之外,五军营肃穆地布了整座四方城,像是无声地拢了一张巨网,将伺机扰乱秩序之徒压制得不得动弹。
洪光皇帝在这几日之前,或者准确些说是东宫离京之初,对昭王继承大统,并非从头至尾不曾抱一丝希望——即便他得知户部原本的倾向,甚至察觉过昭王对肃王的狠毒用心。
诸荣暻坐在寝殿里捏着懿德太子临行前留下的信笺失神,尹银花几乎凑到近前通禀他才回过神思来,招手示意,抬眼却撞见理该暗随同前往皇陵的江楼沉着脸大步上前,拱了拱手再三措辞,拧着眉道,“皇上,长街当铺一案,确凿查明了。”
这几日太子葬礼,重重宫阙内外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太子妃自缢身亡,而后嘉平王巽南王得知父母接连离世高烧不退重病不起,诸熙昏昏沉沉之间一直在念叨着猎场一案是二皇叔刻意陷害,而今……长街当铺一案又翻出了真相。
皇子嫔妃殉葬本非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更何况太子妃这般托付了两位郡王殿下主动为之。
但她临死之前留了封遗书,字字泣血追悔思念——这都是常理之中。
唯独有一句话落在字里行间之中扎眼得紧,她似乎在隐忍压抑着甚么苦不堪言的话,只是再三提及了一件事,她做出这个决定,似乎是因为昭王殿下前来吊唁同她长谈之后所致。
这就值得推敲了。
诸荣暻细细读了几次,起初并未尽信。
“京兆府尹那日提审案犯时碰巧听到了昭王府那两名在长街当铺闹事的侍卫低声交谈,但借机刑讯却未得确凿供述,温大人便同属下商议,设了一计。”江楼凝眉,似乎是对于真相之初一言难尽,“适逢太子葬礼,未曾想,昭王府的人当真中计了。”
彼时温如珂联络江楼设计之时,江统领其实不屑一顾,多少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京兆府先放出风声说关押的那两名昭王府罪犯翻供招认,京兆府宋捕头当即急奔宫城求见江统领,却未料在此之际当真来人灭口,被毫无耐心的江楼逮了个正着。
“放出风声说要翻供的时机太过微妙,昭王殿下大抵是觉得这两个侍卫贪得无厌,所以想让亲卫周西去给他们些教训,却不料落了圈套——”江楼细细数了数近来或有意或无意被翻出来的掩埋的真相,竟也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皇上,昭王殿下他……”
事已至此,显然已经没甚么周旋回还的余地了。
诸荣暻抹了一把脸,苍老衰颓的叹了口气,“炡儿入陵之后,让他回封地去看看吧。”
昭王全然未曾料到几天的疏漏,事情居然会颠覆到他全然来不及重新掌控的地步——洪光皇帝几日前的慈父温情似是随着懿德太子的躯体一遭葬入了皇陵,他几个月来为朝堂政务的尽心竭力全然成了白搭的陪衬,诸荣暻憔悴又沉默地看着昭王得知被驱逐离京不甘心地前来据理力争,浑浊的眸子里尽是无情。
昭王愕然愣住,忽然不确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诸荣暻勉强撑着床沿坐直了身子,垂眸睨视着跪在地上拔直身子的昭王诸允煊,恍然间像是看见了二三十年前的自己。
甚至比他还要狠心,不懂蛰伏沉淀,容不得任何于他有碍的人存活于世间。
先是拿捏着秦守之账簿一事的真相诱使东宫牵连其中,后又买通五军营侍卫意图谋害嘉平王和巽南王,而今竟然连太子妃也不放过……
诸荣暻觉得实在乏善可陈。洪光皇帝此前并未觉得他子嗣不丰有何错处,甚至少了不少储君纷争的麻烦,孰料而今却见长子温吞命短,次子心狠手辣,三子无心朝局,四子干脆是个叛党之伍——放眼望去,寥寥子辈竟然落了个无以为继的下场。
“周西已认罪伏法,这阵子政务繁琐,朕多半要亲力而为,你总归无事,回北直隶瞧瞧吧,离了封地许久总归不妥。”洪光皇帝话说得委婉至极,心里却着实不敢在仅存的嘉平王身边再留下甚么祸患,迫使他把手里的江山悉数交由到以杀戮构陷为垫脚石的昭王手里。诸荣暻沉默半晌,垂下眉眼叹了口气,似是为了寻求那么丁点儿的慰藉一般,问了一个他难得渴求得到否定的问题,“朕听说,之前肃王去往广宁府的路上,给他添乱设阻的人不是秦守之,是你……是真的吗?”
昭王嘴唇微微一动,喉间上下滚了几遭,抬眼却望见洪光皇帝一双凝着绝望肃杀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朕知道,你是担心朕像先前待你一般,撤了他的军职让他从政,日后也在朝堂之上分一杯羹,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先绝了这后患,朕说的对吗?”
昭王心头一紧,脸色惨白不语。
“煊儿,你可曾替你亲弟弟、替你的母妃,考虑过分毫?”诸荣暻漠然地看向他,良久,深沉地叹了口气。
“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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