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枕戈待旦(1/4)
快入冬了,从长安往太原一路北行,天气越来越冷。
朔北的寒风比长安肆虐得多,李烁的眼睛在风中模糊了一次又一次,泪滴一次又一次地滑过眼角的泪痣,他甘愿相信那是风沙迷了眼或是迎风泪也始终不愿承认那眼泪无关外因,是他哭了。
经历过家破人亡,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在德王府中的淋过一夜大雨,他以为自己长大了,直到李柷说出‘我去洛阳’四个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个懦弱的自己。
扪心自问,若与李柷换位而处,他没有勇气选择去洛阳,那意味着孤军奋战,意味着囚禁,说得更直白一些,那意味着半步踏进了朱温为他准备的棺材。
想来自己偷偷跑去太原扬言要为双亲报仇的行为是有多幼稚,不过是给他人添乱罢了,又何必打着大唐的幌子。
身为大唐的皇长孙,除了冠冕堂皇的话,何曾真的为大唐为国家为子民考虑过,他开始怀疑关于自己的一切。
想着自己会变成中兴大唐的拖油瓶,李存勖沉稳善谋略,贺兰聪慧有计策,李柷细腻勇敢……自己呢,冲动、易怒、愚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恨不能把这世上最恶劣的词语都找来形容自己。
李烁并没有意识到,他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不堪,事情真的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真正需要他承担的时候,他也会鼓起勇气选择一条即使布满荆棘也要跪在鲜血里走完的路。
马车的暖箱中,贺兰薰伏在李存勖的膝上睡着了,和许多年前在长安城中的时候一样,她玩累了就靠着他睡着。
这许多天来,谁都没有睡好,因为李柷,因为长安,因为即将开始的杀伐。
李存勖看着她,纤巧的双腕,柔美的长发,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若有若无,只有宛如天开的水墨画才能勾勒出这般身形,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要与自己生在同样的年代,来遭受这般折磨。
贺兰薰的腰间还挂着他给她的玉佩以及那把镶嵌着宝石的横刀,那是她及笄那年,他派人从河东送去长安的成人礼,从那以后她就和那块玉佩一起日日带在身边。
她睡得并不安稳,细长的睫毛又被泪水沾湿了,这几日她在梦中时常呼唤的是他的双亲,兄长还有李柷,她的手攥住他的衣袖,呓语着什么,整个身体都抽动起来,他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她很快安静下来,再次睡去了。
李存勖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李柷的离开,因为贺兰为他而哭,这些他都明白,却还是控制不了内心的一丝怒意和酸楚。
他添了些木炭,让炭火烧得更旺,又将貂绒的斗篷盖在贺兰薰的身上,初冬的寒风略过,李存勖仍感到寒意,他蜷缩了一下身体,也把脖子埋在斗篷里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直到一阵轻咳的声音将李存勖从浅浅的睡意中唤醒。
“吵醒你了?”
贺兰薰已经醒了,但还懒懒地伏在他的双膝上,他身上有她迷恋的味道,不单单是因为他随身香囊里沉香的香味。
“太原,还有多久?”她又问。
“还有三四天吧。”他抚摸着她的额头和长发。
晋梁一战,已是箭在弦上,谁能取得出兵的先机谁就能取得作战的主导权,相比从长安到洛阳,太原距离更远,耗费在路上的时间更多,他们必须加快步伐尽快赶回太原调兵布阵。
好在李柷去了洛阳,李晔的病情和新帝的即位都会牵扯住朱温的精力。
他真的只是为了他的父皇才选择去洛阳的吗?
近来李存勖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是了,李柷选择去洛阳,除他的父皇李晔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正如李存勖察觉到的,他想尽他所能与朱温周旋,就算微不足道,只要他的身份还在,他就不是一无所有。
关于贺兰薰和李存勖,他早就下定决心不干涉其中,他们就该是一起的,两情相悦的人就应该成双入对。他不愿意让贺兰薰为难,也不愿意因为他单方面的介入让三个人的关系变得尴尬,他比想象中更加珍视与李存勖的关系,那个曾经救过他命的人,很多次保护过自己的人。
他的感情也并非自己可以控制,去太原不一定会比在洛阳更好过,他情愿选择后者那种更有价值的煎熬。
只要他们能好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对于他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至于前路,李柷以为自己已经租好了充分的准备。
李柷所思所虑,李存勖只能稍稍触碰,他没有太多时间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追根究底,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探求已经发生的事情的原因没有意义,暖箱内案几上的地图他已经翻看了很多遍,他向自己渴求着最佳答案。
“朱温最大的败笔就是小看了你。”
贺兰薰坐起身,抚摸着李存勖的脸颊,指尖微凉。
李存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似有星辰。当年在太液池旁,就是这个笑容,贺兰薰的眼睛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还是你明白,不过我最不怕别人小看我。”他说着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斗篷里,又把狐裘披在她身上,“河朔冬天苦寒不比长安,这可是刚刚入冬。”他说。
贺兰薰还是病了,月余的忧虑加之天气的寒冷,到太原已经引起了恶寒,额头烧得滚烫,她的身体向来很好,这一病急坏了李存勖,马车还没挺稳就着急抱起贺兰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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