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脑子坏掉的小姑娘(1/3)
天空泛起了一点晚霞,六棱红灯笼逐一挂起,却还没到接客的时候。楼里的姑娘们收拾打扮好了闲着聊天,就着刚沏的热茶嗑瓜子,瞥一眼翠色瓷盒里的新摘花儿,想着头上还有没有空隙再插一朵。
“绣丽那丫头的脑子怕不是坏掉了!”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她,早打好包袱走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卖身就算了,还签了死契。”
“话可不能这么说,绣丽那花儿似的模样,十二岁的年纪出去了又没亲没故,搞不好还是被卖进窑子的下场。诶,再给我抓一把瓜子……”
“可惜了她娘棺材寿衣都打点好了,就指望着死了不拖女儿后腿,可惜啊,生了个大孝女。”
“啐,咱们这卖皮卖笑的图个屁的孝顺。妓子生的还不是个小妓子。”
“我当年卖身葬父不过求给我爹两块薄木一个土堆,绣丽可倒好,偏要给她娘修个石砌的冢,还有什么阴阳……”
“阴刻的碑。所以说人各有志嘛,你卖了个土堆的价就是个一银一夜的肉货,人家绣丽卖了个石冢的价钱将来说不准就成红牌了呢。”
“小蹄子你又值几个钱,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
看瓷盒里的花都被挑得差不多了,弄儿端着盒子退到了廊下往后堂走,冷不防左肩挨了一下,疼得他咝了一声。
软小的手,明显是女人,这庆丽楼里会真用力拍他的,也就属跟前笑得明眸皓齿倒不像是“脑子坏掉了”的小姑娘了。
绣丽伸手拈出瓷盒里的一朵玉簪花戴在了自己乌黑的小髻上,鲜红的花儿团簇着仿若黑夜里的一团焰火,映衬着小姑娘奶色的肌肤和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好看吗?比楼上的柔然姑娘如何?”大堂里类似的话绣丽前院后院的不知道听了多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她从没想过和那些庸脂俗粉比较,配让她生出攀斗之心的那起码得是红牌!
弄儿惯常讨喜的小脸垮了下来,苦笑道:“你决定留下来不会真的就为了当红牌吧绣丽。”
“当然不是!”似乎是不敢置信最懂她的弄儿居然如此小看了她的伟大抱负,绣丽瞪眼惊呼一声,随即立刻抬手虚掩自己的嘴,一想人家柔然姑娘素来是用绣帕掩嘴的,又忙掏了半天袖子翻出条小手绢来,做好了自以为矜持的仪态,方才说道:“红牌姑娘算什么,我可是将来要做这庆丽楼鸨母的人!你别像她们似的老鼠眼睛……什么来着?”
弄儿伸手把她头上的玉簪花摘下来放回盒里,叹了口气:“鼠目寸光。”
“对,鼠目寸光,诶!你摘下来做什么?”绣丽又往瓷盒里伸手,弄儿侧身闪开了她,反手提了绣丽挽在手臂上的舞绸在她眼前晃了晃,“将来的鸨母娘娘,你再不回水台练舞小心现任鸨母抽你鞭子了。”
话音才落,仿佛是要回应弄儿的话,远远地传来后院的一声骂:“这是谁又溜出去了!”
将来的鸨母手一抖,手绢掉了也来不及捡,提起裙子就要往后院跑,临走还不忘白了弄儿一眼:“乌鸦嘴!”
绣丽两腿跑得飞快,眨眼功夫就跑出了回廊,一脚跨过门槛,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我的!”声音清脆却不妨后脚给门槛绊了一下,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水粉的舞绸顿时荡起一片狼狈的云彩。
绣丽好不容易站稳了却也不恼不羞,反倒是自己先笑了,也不管什么捂嘴矜持了,哈哈笑着跑进了后院。银铃似的笑声惊飞了梧桐枝头的画眉鸟,带起身后起伏的粉霞。
四月的菱州,草长莺飞,柳绿花浓,正值清明时节,绵密的酥雨滋润了青石和瓦缝间的苔藓,朦胧了江川和远山间的炊烟。
白色的泡桐花被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在大街小巷开出行走的花来,走走停停,都是闲适的步子,偶尔啪嗒啪嗒的急促,是顽童冒雨在嬉戏追逐。
卖杏花的叫声透出深巷,与祭祀的香烛气味一道穿城而过,直到石子塘后山的弱水寺。
比起在楼里做了三年歌舞教习的绿枝娘子,绣丽才是庆丽楼里的元老,她自睁眼起就在这红粉风月里摸爬滚打。
小时候在琵琶小曲里咿呀学语,对着姑娘们的花名牌认字,听着鸨母尖着嗓子骂人的声音入睡。能跑能跳了就带着弄儿在前院后院到处混迹,偷拿厨房的糕点,欺负红牌姑娘的宠儿狗,和新来的小娘子讲荤话的事一件也没落下。
入了后院,绣丽没有回练舞的水台,而是拐了个弯跑进了梧桐阁,把四围的推拉屏风拉开,梧桐阁的底层立时变成了四面透风的练舞台。
绣丽找出火折子开始给四角的烛台添油点灯。
她是掐着时辰偷溜的,白天绿枝娘子都让小姑娘们在宽敞一些的水台练舞,水台是无遮无盖的青石露台,紧挨着后院的水井,口渴了也好喝水,只是入夜了不好点灯。所以通常天黑了都是挪到后院另一边的梧桐阁底层里接着练。
绣丽是日落时溜出来的,现在将将入夜。
果然,她刚点完灯,拈着小团扇摇风的绿枝娘子就领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进来了,脚下踩着弱柳扶风的小步子,嘴里骂着:“将将练到百花齐放,花蕊跑了一个,真是气死我了。”
绿枝娘子做了一辈子温温顺顺的舞娘,年纪大了改作教习,纵是卯足了劲想学着丽娘的架势管住这些正是活泼的小姑娘,忸怩了这么些年也只学到了丽娘一半震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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