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酒饮尽,“你为什么会当过混混?”这个话题有些冗长,根源是一些不大美好的回忆,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回忆走了十几年,那无处不在的大火和漫天的血腥气像有毒的藤蔓,密密麻麻缠住他的口鼻,一寸一寸绞进皮肉,他不曾开口,他不敢开口。
有时候他会想,等哪一天他死了,这些黑漆漆的往事碎屑大概就真的散入尘埃无人知了。
但倾听很简单,倾诉何其艰难。
周持自嘲一笑,掩去心底涌上的酸涩,将那难以为外人道的根源一字一字戳进土里,将故事推迟到了能见光的那天。
“我爹娘死得早,家里没亲戚,小时候为了生存常跟街边混混们打架,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但打得狠,你知道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吗,没人教过我功夫,我就拿命拼,后来其余混混们怕了我,不再找我麻烦,我日子才能过了一些。”
周持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一段无关痛痒的经历,但他没说的是,那年他只有八岁,八岁的孩子,个子还小的很,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明明是豆丁大的一点儿,骨子里却塞满了狠戾,盯着人看的眼神像是一匹危险的狼崽,冷不防就会咬你一口。
那些混混们起初时常逗弄他,抢走他的饭,打翻他的水,以为这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小乞丐,没想到有一天脏兮兮的小乞丐突然爆发,到最后两边皆是一身血。
那时的他躺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棍子,边喘着气边狠狠地瞪着那些挑事的混混,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自那一场后,他逐渐有了些声望,常在那道混的人都知道,有个姓周的小孩子打起架来不要命,难惹得很。
这一路摸爬滚打,就是七年。
“后来呢?”谢见眠手中的酒一杯一杯喝着,“你怎么当的捕快?”
“因为我师父。”
周持皱眉看着谢见眠这始终没停的酒,觉得这样下去要出事,他抬手按住酒壶,想阻止那只不断倒酒的手,掂了掂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谢见眠不像是喝醉的样子,确认这点,周持才接着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打架被当时的府衙捕头郑开石看到了,他觉得我根骨不错,想拉我入正途,就收了我当徒弟,教我功夫,让我跟他查案。”
谢见眠点点头,支起手肘撑住脸颊,许是喝的确实有点多,他脸微微有些红,唇色也更鲜艳了些。
“那你师父呢?”
“五年前就把担子都扔给了我,说是要给小辈锻炼的机会。“周持哼了声,”我还不知道他,不就是想游山玩水,老不正经的。“
谢见眠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抬头才察觉有些昏沉,头重得要命,眼前的捕快有些重影,他眯着眼想要将人看得清楚些。
许久没人应答,周持诧异地看了一眼,才发现谢见眠似乎不大清醒,眼神异常地迷离,看着他的时候好像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
“喂。”周持走过去拍拍他的脸,“真喝醉了?”
“嗯?”似是感觉到了周持手上的凉意,他偏头在那宽厚有力的皮肤上蹭了蹭,“……没有吧。”
周持:“……”
周持有些尴尬地抽出手,觉得谢见眠脸上的红都蹭到了他手上,酥酥麻麻的。周持手一离开,谢见眠没了支撑,瞬间就趴在了桌子上。
“别在这儿睡。”周持晃了晃谢见眠的肩膀,对方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识,“你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
谢见眠这才慢慢直起身子,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周持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奈何脑中一片浆糊,仿佛踩在了云端,整个人都是一种飘飘乎乎的状态,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他皱着眉想了好久终于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客栈。”
“嘶……”这是逗他呢吧?不住客栈还能住大街上?刚才谁信誓旦旦说自己酒量好,这才一壶就这样了?
“不能喝就别喝,逞什么能?又没人逼你。”
周持认命一般俯身架起谢见眠,他全身软的仿佛没有骨架,所有重量都靠在了周持身上。
“还能走吗?”
“……能。”
嘴上说着能,身上的重量一点没轻。
周持叹了口气,将谢见眠背在身后,伴着月光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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