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凤发朝初开鸣(中)(1/2)
师父离开时是一个初春寒夜。她深夜从外面回来,咳嗽愈加厉害。自从去年在江南为血棠印一番拼命,她的身体就有些衰退;左眼受了伤,再也不能视物,留下一条伤疤,眼珠变得像灰一般落寞,看起来十分可怖。师父是使剑的人,瞢蔽一目之后影响了她的准头,使她本来就暴戾的脾气更加坏了。
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其余可求的,所爱的人已经离她远去,所以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太珍惜。师父是个美丽的人,有时候盯着她这张毁坏了的面庞看,也会古怪地被吸引去;人们一看,就知道她是位不可一世的仙子,神与仙都不会把容貌放在心上的。
她从外面回来,走到毡房前的时候用力忍耐着咳嗽,抬手掀开毡房的门帘,将莺奴从被衾中一把拖起,把身上的羊毛氅子裹到她身上。莺奴迷迷糊糊中被秦棠姬推到毡房外,天边正挂着一轮明月。
秦棠姬见她睡意懵懂,有些恼怒,又将那羊毛氅子甩手打落,哑着嗓子喊她“莺奴,我有话要交代你。”
莺奴立即在风里打了个寒颤,又听见师父的声音变得这样嘶哑,知道她定然又不知去哪里游荡了一番才回来,受了风寒。她还未全然清醒过来,秦棠姬抓住她的手,向她掌上摁了一块两寸长的玉牌。
莺奴低头要去看这玉牌上隐隐约约的纹饰和名字,只听到秦棠姬的声音随着一声剑刃破空的尖啸传来“拿稳些”
她大惊,而师父的剑已经劈在玉牌上。这一剑下去,玉牌上留下一道剑痕,而自己的手掌也被剑气炸得迸出血来。她惊慌的目光才转向师父的脸,惊觉第二剑已轰然滑落,随后是第三剑、第四剑她在这区区二寸玉牌上足足砍了六回,留下六条血槽,都填满了莺奴的鲜血。
师父这六剑的功底之深,稍纵则斩断莺奴肉掌,稍收则不能在玉石上切出这样深的剑痕。她的剑法仍然可以说是世上唯一的。
秦棠姬发出这六剑后,终于没能忍住咳嗽,转过头去掩面呛了一阵。莺奴看见那回过头来的脸上,已经挂着冷汗。
师父的身体竟然衰败得这样快她明白这不是观音主借力所致,那瞬间的失力和这样逐渐凋零是两种状况。她见过其他的观音奴,到了阳寿将尽的最后几年,体力会渐渐不如曾经,但仍然超过常人;师父出身海岛,或许是高原的气候使她不快,所以经常喘不上气。但莺奴也知道,这点变化本不应该令她虚弱至此。
她小心地抬起眼去看秦棠姬的眉眼,师父竟然一反寻常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秦棠姬收了剑,转身从帐房脚下提来一桶羊奶,朝着莺奴血肉模糊的手掌浇下去,将血迹冲刷干净。
莺奴任由血和奶从指缝间流走,只是十分疑惑地看着秦棠姬的脸。
她开口了“一剑就是一个要杀的人最后杀掉霜棠阁的那个人,你就出师了,莺奴。”
莺奴满面惊惶,视线跟踪着师父的眼睛,却什么也没敢问出口。对方的眼里露出的只是一种刻意克制的平静,似乎不想让弟子从这眼中读出什么来。她说道“我十四岁时已经离开花殿,到大陆去修行;你也差不多到了这个年纪,应该张翅亮羽了。我知道你性格谨小慎微,总是依赖着我,所以不想再陪在你身边;别来找我。”
莺奴捏住那块玉牌,轻轻地说“可是师父没有告诉我其余五个人是谁。”
秦棠姬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告诉了你,你会去杀吗你不会的。等他们一个个提着刀来砍你的头的时候,你才会杀。”她走回毡房前,伸出手臂将帘掀开,要莺奴回房去。
“回去睡吧。”
莺奴迈着碎步回到铺前,回头看到师父没有跟进来。她在被窝里不安地等到天色微亮,师父仍然没有回房,也听不到她轻轻的咳嗽声。莺奴最后渐渐入睡,清晨醒来仍然没有看见师父的影子,就知道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一直怜爱着师父,这和秦棠姬以为自己是在照看莺奴恰好相反。
她对师父的身体状况抱着不太乐观的预计,并不放心师父离自己而去这也和秦棠姬嘴上说的理由正好相反,她说因为莺奴过于胆怯,所以要放弃继续照看她,以磨练她的胆气;可实际却是莺奴在担心她的安危,隐约地知道师父离开她,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逐渐衰败的模样,这就是师父的矜傲。
若师父果真是因为想放她自由搏击,所以才离她而去,那也不必不辞辛苦地将她带到吐蕃来了;师父想必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知道吐蕃的国土上就有一名敌人。既然师父在这时候离去,是不是意味着凭师父的剑法也无法打败那敌人师父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也有落败的时候,所以提前离去呢因她在世上的名声,就是从来没有输过的。
师父没有告诉自己杀那些人的动机,但却说那些人必然会来杀自己;如果这就是她十二岁那年曝尸河中的理由,那么这些人从三年前开始就在追杀自己了。她的余生如果想安全地度过,不再受到这些人的骚扰,就一定要反过来杀掉他们。
师父走后,她也就依照师父所说的话,并不立即踏上追随师父的路途。她知道那玉牌上的六道血槽就是她出师的功名录,用那六个人的血填满每一道剑痕的时候,她将成为新的蚀月教主。
莺奴许完愿,庸玛用急切又好奇的语气问道“阿加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把你带到我们吐蕃来呢”
莺奴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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