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蜀王夜宴大法曲(1/2)
黄楼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奥妙、疯癫,甚至滑稽。她越是这样看着崔宁的脸,四周的空气就越是阴郁得快要拧出水来。她将放在飞镖上的手慢慢松开,脸上挂起一个微笑:“那就请节度使大人替我打点吧。”
崔宁才要回应,一枚飞镖破空而来,牢牢钉在他身后的屏风上,随之响起的还是黄楼的声音:“先替我做一套薄纱舞服;”
第二枚飞镖落在案上,离崔宁的手仅有半寸:“再替我打一把黄金小弓;”
第三枚打在椅背:“十支精铁白羽箭;”
第四枚勾破了对方的官服:“一串百珠蹀躞带;”
第五枚第六枚齐齐发出:“一顶白玉仙鹤冠,六盘紫晶银项链;”
第七第八脱手而去:“备下千金长夜宴,拢齐红烛八百支;”
第九枚擦过崔宁喉咙:“还要找一名宽背昆仑奴;”
第十枚穿过他的发髻打在背后:“最后给我打一只二尺三寸鎏金盘。”
这串话说完,也是一支舞跳完。看守们的大刀已经举在她颈边,崔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大步朝着黄楼走过来,一把抓起她胸前的铁甲,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头发狂的蟒蛇:“你是哪里来的贱种,我要三书六礼的来娶你吗?蛮夷野人,本官肯碰你一下,你全家都能鸡犬升天,少在我面前乔模乔样!”
黄楼默然一笑,举臂强行将他拎住自己的手慢慢掰开。她这只右手沾满鲜血,手骨都支棱在外面,但捏住崔宁时几乎能将他手腕捏碎。她一字字说道:“节度使欲纳我,今时今夜又有何妨,不必用以上任何一件东西来换;敢杀我,将来就永远也别回长安,那里有人会替我报仇。”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甩脱黄楼的手,随即又冷哼一声:“你要我准备那些东西是何用场,我凭什么替你花这些冤枉钱?!”
“节度使大人天宠恩爱,不知有没有见过《霓裳羽衣》?——没有,因此黄楼跳给节度使看,但也要跳给我座下的弟子看。您已亏待过我的弟子,我来补偿;节度使既纳我,我不能不向他们交代。不过是宴会一场,吃不掉府库贮财的万中之一。”
《霓裳羽衣》是宫中的伤心曲,自唐明皇崩逝,乐工也不再时常演奏,遑论舞者表演。若真要说起来,千金买一曲《霓裳羽衣》也未为不可,黄楼既然要跳,这钱也未必要从他一个人的口袋里掏,他认识的达官贵人里不乏想一睹风采的人。若是如此,这点花销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捻了捻胡须,又想到黄楼已经答应了巫山之请,自然再没什么疑虑,心中十分畅快,只是脸上仍做出讥诮神色来:“那便依你的,下月十四设宴。你现在就给我卸了这身甲,安分到府上坐着,再敢出门败坏风俗,就砍成八块拿去喂我的狗!”
说罢,想到今夜就可以对之一试身手,一派的春风得意已经掩藏不住,方步迈出堂去,笑意都被看守的兵卒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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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楼自母亲萝瑟去世以后,已经七年未曾严整宫妆。以前穿起舞服、贴起花钿,梳起金发、戴起步摇,都是为了在义仲父的宴席上取悦客人;那时候她只有十三四岁,连身子都还没长好,母亲常常拧着她的胳膊咿咿哦哦地说她“像自己的小时候”。
她想到母亲那样小的时候也已经做了舞娘乐工,自己仍然躲不开要做一样的舞娘乐工,心里总有些痛恨。她明明还会很多其他的技艺,凭什么要做这样卑躬屈膝的事?那时的她并不懂乐舞,只是单纯的一学就会。母亲才是舞的,黄楼虽然还很小,但知道自己的舞姿和演奏与母亲相比总是缺了一点什么;不论她怎样学习排练,都学不到母亲身上的那点深情。只要她肯学,母亲就不怪她学不到十分精熟,也从来不嗔怪她舞艺的任何微小缺憾,只要她越长越像年轻时的自己、只要她越来越熟记自己曾经奏过的乐曲和跳过的舞姿,就会满意了,那张生得很忧郁的脸庞上就会露出笑容。
萝瑟是为最强盛的唐朝跳过舞的舞者,后半生的辛苦都是为了让这段记忆晚点消逝。在她看来,女儿不能学得她的精髓,大概是因为她从未见过盛唐的气象罢。
但黄楼现在已经知道,她不能学到母亲的全部,是因为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乐、真正的舞。若是见过最高的真挚,阴暗之人就会害怕这种真,就会露出看到鬼怪的表情,就会想禁绝、毁掉演艺;母亲的完满也不是完满,她还从来没有想过用音律和舞蹈来代替说话。
黄楼心中的愤怒,此时已经不能用言语来描述,却又亟待喷薄而出。这洪流被她用双唇关在身体里,于是四处冲刷,将她久未舞蹈的经脉都冲开,将她头脑中一直未向真挚打开的关卡也撞开,一时她觉得无比糊涂,一时她知道自己已经开悟。
这时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达到过某种境界,像李深薇、唐襄那样的境界,也是因此,她们才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她。过去的她并不是强大,而是天生自信,但那不代表着任何能力。唯有她不断地拼掷,拼得头破血流,拼得唇裂牙碎,在那最难挣脱的牢笼里挣扎到觉悟为止,才能说有了一点做头领的资格。蚀月教之上更有残酷之处,她本就因残酷之事而诞生,不应该直到二十一岁才明白这个道理!
她今天脱去军甲、穿上襦裙便是为了让人领教什么才是残酷;脱去她的外壳、给她换上乖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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