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2/3)
“所以啊,你四弟有这些顾虑也是对的,倘或海贸的生意归了朝廷,那些在濠镜的洋人肯定不满。”“他们要一不满,无论是直接在濠镜生乱,还是跑到广州去煽动那些靠海贸为生的百姓造反,对朝廷都是有弊无利。”
“皇上还年轻,我却是年纪大了,听见这话就多啰嗦两句,皇上别嫌我唠叨就好。”
朱翊钧心想,李太后对朱翊镠的偏爱已经不能算是人尽皆知,而应该算是有口皆碑了。
如果这回自己不是派朱翊镠去办这差事,按照李太后的性子,她绝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怎么会?”
朱翊钧淡笑道,
“近些年老娘娘少问政事,今日好容易为四弟开一回口,朕若是拂了老娘娘的好意,那便是不孝了。”
李太后重新戴上护甲,
“皇上若不嫌烦,那我就再说两句,使民以时是一回事,与民争利是另一回事。”
“将海贸之利让给洋人并不是一件坏事,就瞧那些出海来中国的洋人,来了没几年,就平白无故地张罗起甚么‘选举’、‘自治’来了。”
“要再过两代,说不定连他们自己国家的皇帝都不认了!”
李太后不愧是跟着从前的小皇帝听过政的女人,一语就道破了封建帝王最为恐惧的要害之处。
好在朱翊钧是个现代人,在亲眼见证过近代西方的殖民扩张之后,他并不会轻易被手中的帝王之权所蛊惑,
“老娘娘言重了。”
朱翊钧淡笑道,
“倘或百姓心里向着国家,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官,又哪里不会向着国家呢?”
李太后道,
“官若是百姓选出来的,他们就只会听百姓摆布,哪里会将皇帝放在眼里?”
朱翊钧道,
“国家并不等同于君王。”
李太后摇摇头,道,
“皇上,国与君自古就互为一体,因此隋唐才开科举,才有‘天子门生’。”
“官员们只有效忠于皇上,才会一心为国家考虑。”
朱翊钧道,
“朕想掌海贸,就是在为国家考虑。”
李太后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上若想掌海贸,要么学太祖皇帝,下旨‘片板不得下海’,要么学先帝,只让广东、福建开埠,其余一律视为违禁。”
“但倘或皇上既想掌海贸,又不愿断了百姓的生路,那就是在变相地鼓励百姓出海。”
“一旦民间出海成风,百姓必不会再满足于耕稼力田,再者这海外之地,不受我中国所控。”
“万一这出海的百姓也跟那濠镜的佛郎机人一样,在海外张罗起‘自治’、‘选举’,不愿再受中国管辖,那可怎么办呢?”
朱翊钧笑道,
“这老娘娘且放心,我中国地大物博,洋人都要来咱们这儿才能买到好东西。”
“这出海的人本身就是为了赚钱,那佛郎机人搞选举,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赚钱,哪里有出海的人为了选举,反倒跟赚钱的地方绝交的道理呢?”
李太后道,
“那这些人要为了赚钱,把闽浙粤三省鼓动得和濠镜的佛郎机人一样,也开始要求自治和选举,皇上又该怎么办呢?”
“再说,现在江南漕运的负担本来就重,福建多山少地且不说它,浙江和两广的税收却是重中之重。”
“一旦朝廷鼓励出海,民间必会纷纷响应,转而放弃田土耕种,同商人和洋人沆瀣一气。”
“要没了农税,朝廷光靠商税和关税能经营得下去吗?那辽东九边、西南漠北,不都是花钱的地方?”
“要能经营得下去倒也罢了,万一这一出海,闽浙粤三省的百姓受了洋人挑唆,到头来连商税和关税都不肯交,直接学洋人开始要求在闽浙粤自己选官了,那祖宗的基业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朱翊钧张了张口,不知道为甚么,忽然就有些心虚,
“……老娘娘说得也太夸张了罢。”
李太后道,
“太祖皇帝当年就是从南方起的兵,蒙古人南征北战,九洲在内,甚么类型的国家他们没掌管过?”
“结果到了中国这儿,东南一出问题,他们不是照样被太祖皇帝赶回草原了吗?”
李太后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一通话下来,把朱翊钧这个意图改革的现代人都说得犹豫起来。
如果按照近代西方国家崛起过程中殖民扩张的模式,就必须以皇室为首,在大开海禁的同时实行重商主义政策,发动民间力量去占领各国海路,发展海外殖民市场。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如同晚明澳门葡萄牙人那般,为了商业利益而摆脱原有君主国家的控制,实行自治选举的情况。
倘或这种情况蔓延到中国本土——从晚清的历史教训来看有相当大的可能蔓延到本土——那势必会对明廷的集权统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李太后又叹道,
“倘或为了海贸之利毁了祖宗留下的江山,皇上,我往后到了地下,可是没脸去见祖宗的!”
李太后一面说着,一面就拿过那方熟罗帕子,作势拭起泪来。
李太后这一动,朱翊镠立刻就坐不住了,
“老娘娘怎么好端端地就说起这不吉利的话来了?”
朱翊镠倾身去劝,
“早知道老娘娘会这样,臣方才就不提洋人选举那回事儿了。”
朱翊钧见状,也只好跟着安慰,
“朕知道其中利害,老娘娘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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