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张伦等人事先被仔细叮嘱，他们这些人不过小民，面见圣上之时，要紧跟着主将身后。

第一要紧事，是要先行完大礼，然后老实跪着。圣上不允，不可擅自抬头，不可擅自起身，冒犯圣颜之罪谁都担待不起，保不住还要连累其他人。

主将先入殿，走在最前头，身后众人由赏赐顺序按雁字形排开，依次尾随，缓缓走入，于大殿正中停住，张骥夹在中间，军功看似是不大不小，最不打眼的人物了。

众人于是进来只用余光瞄着四旁，瞧着左右手边四根蟠龙柱。

四只金龙攀附于其上，鳞爪锋芒，怒目盛光，金睛瞪圆，口中吐火，脖颈弓曲，正是攻击之势，其威严之盛要食了他们的精魄。

战场上斩人头不眨眼，今日见了太和殿蟠龙柱上的金龙瞪眼，如见了真龙临世般，眼皮抖索，舌头打结，只能随着主将高叫万岁，跪拜圣上。

但见张伦，八只龙眼金睛聚于他目，转眼被吸进黢黑眼仁中，眼光闪一闪，好像映着金龙，但这柱上是金银富贵作假龙，僵死不会动，他眼中是血肉飞天真游龙，炯炯有神气，再晃一晃眼仔细瞧，又不过是虚影，好像是甚么也没放进他眼里。

见他眼皮一挑，目移到龙椅上，眼仁一撇，稍嗤一声气，见周边人将作跪态，他还要再向上看去。

张伦抬眼，看见了龙椅上竟是两个人，一人着龙袍，皇家气势重，岁数五十上下，面容方正。

张伦心道，是勤勉皇上的模样，不是百姓天子的模样，脱去那身龙袍，换上一般农夫的衣裳，也不过平常人。

一席明黄旁还坐着个人，约莫豆蔻年华。

张伦移目，巧与懿乐是正好对看了，懿乐公主见他看她，微抬玉颈，睨了他一眼。

一眼似如胭脂入水，张伦听见自己心头血脱了肉，不听自个儿话了，要飞到这小美人儿唇儿上殷勤，为她添妆。

这拙夫眼里全是神女，忘了喘气，面色也涨得红了，眼神僵直，只黏着她看，喉咙阵阵发紧，脑袋也不灵光了，更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叫甚么，不知该做甚么，也不知不该作甚么了。

懿乐见他一副呆样，以为是初次面圣，被吓懵了，挑唇笑他。

张伦见懿乐对他笑，耳畔轰鸣，暗吞津液，已是拙笨的魂魄被触了下，目光依旧是黏着懿乐，奋力想着对神女要如何举动，才不是亵渎，终是想到了个满意且恰当的行动。

“咚”的一声，膝盖磕到了石板上，他温顺地垂下了头，脖颈与面上通红，微微喘着气，额头抵着地面。

懿乐笑着对父皇说这人的糗态。

张伦额面抵着地，石板冰凉，他渐渐回过神来，咬了咬舌尖。

刺痛蔓延，清明亦满眼。

张伦想起昨夜，难得一次辗转难眠，不知将来要走哪一条路。

如今已是了然，心中痛快。

昨夜又想上京的水几层深，如今管他几层深，便是深渊也无妨。

他愿投身深渊，献祭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