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寒酸粗鄙的小学生涯(1/2)

去上学的前夜，奶奶把用她旧衣服给我改的一套衣裤，和崭新的灰色帆布给我，叮嘱我说：“子柒啊，明天爷爷送你去学校，中午就要自己吃饭哟，晚上和山里孩子一起回来，奶奶到山梁梁上去接你，莫怕啊。”

抱着新，我又激动又害怕。害怕离开爷爷奶奶，想象不出他们不在我身边，时间该有多难熬。

奶奶见我怔怔地望着她，已经泪水滚滚，便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说道：“莫哭嘛，我们子柒长大啰，能上学啰，以后渐渐就出息了。爷爷说命上说的，我要享你的福，你在学校要乖啊，以后我才能享子柒的福。”

“奶奶，那我可不可以把竹蜻蜓和木头人带上啊。”

“不得行哦，等你晚上回来再耍嘛。子柒乖，学校里有很多人，你可以和他们耍撒。爷爷和王家坳的说好了，就是去年和你耍过的森娃子，晚上你和他一起回来，我在山梁梁接你，不怕得。”

夜风微寒，与皎洁的月光一起，钻进从来就没有过窗帘的房间。

我泪眼朦胧地看见，奶奶的影子在月光里摇晃着，她像是比我还激动。

山里的秋夜如此寂静，月光如此明亮，贫寒的人家里，只有苍凉，没有诗意，还有就是疲惫不堪的鼾声。

等爷爷奶奶都睡了，我轻悄悄地爬起来，站在窗前，沐浴着雪白的月光，眼巴巴地望着窗外非常熟悉的大山轮廓，第一次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法：如果我能一直读书，就能走进大城市，或许就能找到妈妈。

生命很玄妙，一九九六年，我六岁。就在走进学校的前一晚，站在粗鄙简陋的窗前，竟然有了强烈的思念，对妈妈的思念，这思念，或许要伴随我终身。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小有名气以后，我都想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过早地夺走我爸爸的生命。他那样淳朴善良，善良得没有任何干丧良心事的资本；那样踏实肯干，踏实得起早贪黑。

如果爷爷说的是真的，爸爸真的投胎做了妈妈的儿子，可妈妈知道吗？

对于上学，我是满怀憧憬的，渴望能改变命运，能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让他们在大山里有脸面。能找回妈妈，能解开爸爸悲惨命运的缘由。

然而，镇上小学，并非是我想象中的殿堂。

学校的孩子大多来自贫穷的农村，男多女少。老师也不是栽培祖国花朵的园丁，他们也被生活煎熬得粗俗而疲累。

第一堂课快要结束时，老师就在讲台上抱怨：“你们这些瓜娃子，我几个月没领工资，还站在这里教你们，你们就不能规矩点吗？我也是搞不懂了，这么多没上过幼儿园，就直接来读一年级，你们家长怎么想的呢？”

不是我故意诋毁老师的品德，长大以后，我明白，他们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们也要生活，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没有土地可耕种，对于疲惫的生活，他们有权力抱怨。

从小生活在荒蛮农村的孩子，在广阔天地里野惯了的，一下被关在教师里，很难听讲不走神。有些胆大妄为的男孩子，简直是心猿意马，连目光都不在黑板上，老师能不生气吗？

刚下课，王继森就兴冲冲到屋檐下找到我：“子柒小姨，有没有人欺负你，我就在隔壁班……”

我胆怯得都不知道该不该去趟厕所，他的话却跟开闸的水一样涌向我，弄得我差点大哭起来。

在教室外走廊的尽头，挂着一块钢板，但老师敲响它后，所有人都奔回教室里。

对于上学，我实在难以回忆起印象深刻的事情。我的穿着、中午吃的已经冷却的烤红薯，一副穷酸样，同学们都离得我远远的。

王继森是我上学时的礼花，在我孤独的时光中，不时燃起一些色彩。

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他亲姑父是副处级，对他的关心几乎是无微不至的，所以他在学校简直就是贵客，更是‘小霸王’，好在这个‘小霸王’对我还极其友好。

他对我的友好，一是每天分零食给我吃，二是向每个同学宣布，我是他的小姨，谁也不能动我。

我读一年级时，他读二年级。我读三年级时，他也读三年级。他说：“我是为了和你同级，才故意留级的。”

一二年级时，放学我和他一起走，到山梁梁上，他往山的南面走，奶奶接着我往山的北面走。

到三年级时，我就几乎不和他结伴了，因为他领着一帮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路上总是有玩的，一点不着急回家，就像家里有老师等着，不敢回去似的。

常常是天快黑了，我独自到达山梁上，他妈牵着马问我：“我家森娃子呢？小狗日的，又没和你一起走。”

我是放学就急着往家赶的，因为无论寒暑，无论风霜雨雪，我知道奶奶一定在山梁梁的山杨树下等我，不能让奶奶久等。

从学校到山梁，几乎都是上坡路，我撒开双脚走，也得两个小时。遇到爷爷赶集的日子最好，他会等着我放学，然后和他一起骑骡子上山。

很多年后，有人问我的童年，说出来他们完全不相信。我的童年，就是每天走在大山的羊肠小道上，要不就是跟着爷爷奶奶干农活。其实不只独独我这样，山里贫穷家庭的孩子几乎都这样。

在小学六年时间里，除开假期，每天朦朦亮就出发，走三个多小时到学校，放学后再走三个多小时到家里，每天正常到家里时，一定是天已经黑了一阵。遇上下雨天，路上还得多花一